《牡丹亭》是湯顯祖最著名的劇作，在思想和藝術方面都達到了其創(chuàng)作的最高水準。劇本推出之時，便一舉超過了另一部古代愛情故事《西廂記》。據記載“《牡丹亭夢》一出，家傳戶誦，幾令《西廂》減價”。此劇在封建禮教制度森嚴的古代中國一經上演，就受到民眾的歡迎，特別是感情受壓抑的婦女。有記載當時有少女讀其劇作后深為感動，以至于“忿惋而死”，以及杭州有女伶演到“尋夢”一出戲時感情激動，卒于臺上。杜麗娘與柳夢梅的愛情故事體現了青年男女對自由的愛情生活的追求，顯示了要求個性解放的思想傾向。《牡丹亭》中個性解放的思想傾向影響更為深遠，從清朝《紅樓夢》中也可看出這種影響。

一是以情反理，反對處于正統地位的，肯定和提倡人的自由權利和情感價值，褒揚像杜麗娘這樣的有情之人，從而撥開了正統理學的迷霧，在受迫害最深的女性胸間吹拂起陣陣和熙清新的春風。身處明代社會的廣大女性，確實有如生活在水深火熱的監(jiān)牢之中。一方面是上層社會的尋歡作樂、縱欲無度;另一方面是統治階級對女性的高度防范與嚴厲禁錮。用程朱理學來遏止人欲畢竟過于抽象，于是便用太后、皇妃的《女鑒》、《內則》和《女訓》來教化婦女。當然最為直接。生動、具備強烈示范意義的舉措是樹立貞節(jié)牌坊。明代的貞節(jié)牌坊立得最多，這些牌坊下所鎮(zhèn)壓著的，是一個個貞節(jié)女性的斑斑血淚和痛苦不堪的靈魂?！睹魇贰ち遗畟鳌穼嵤?08人，估計全國烈女至少有萬人以上。一出《牡丹亭》，溫暖了多少女性的心房！封建衛(wèi)道士們痛感“此詞一出，使天下多少閨女失節(jié)”，“其間點染風流，惟恐一女子不銷魂，一方人不失節(jié)”(黃正元《欲海慈航》)，這正是懾于《牡丹亭》意欲解救天下弱女子之強烈震撼力的嚶嚶哀鳴。

二是崇尚個性解放，突破禁欲主義?？隙饲啻旱拿篮?、愛情的崇高以及生死相隨的美滿結合。千金小姐杜麗娘尚且能突破自身的心理防線，逾越家庭與社會的層層障礙，勇敢邁過貞節(jié)關、鬼門關和朝廷的金門檻，這是對許多正在情關面前止步甚至后縮的女性們的深刻啟示與巨大鼓舞，是振聾發(fā)聵的閃電驚雷。杜麗娘的處境原是那般艱難。父親拘管得那么嚴密，她連刺繡之馀倦眠片刻，都要受到嚴父的呵責，并連帶埋怨其“娘親失教”。請教師講書，原也是為了從儒教經典方面進一步拘束女兒的身心?？蓱z杜麗娘長到如花歲月，竟連家中偌大的一座后花園都未曾去過;這華堂玉室，也恰如監(jiān)牢一般……所以禁錮極深的杜麗娘反抗也極烈，做夢、做鬼、做人都體現出“至情”無限。

三是在商業(yè)經濟日益增長、市民階層不斷壯大的新形勢下，對于正在興起的個性解放思潮起了推波助瀾的作用。湯顯祖所師事的泰州學派、所服膺的李贄學說乃至達觀的救世言行，都是市民社會發(fā)展的必然產物。湯顯祖沒有像李贄、達觀那樣去硬拼，但他也在文學藝術領域開辟了思想解放、個性張揚的新戰(zhàn)場。[6]